-荊棘海-

你遠望著傷痛中依舊美好如昔的他。
即使不為所動，你是他的必經之路。
似乎能覓得一點來自你的溫暖光亮。
生命中僅享有彼此默默支撐的事實。


* * *

歷經激戰後的大夥兒搭乘前來營救的飛船，準備返回地球。內心明白熟悉的青空綠地之下會有更大的問題在等待，終究忍不住為了身邊同伴存活一事感到慶幸。因為我的安排顯然不夠周到，加上每一班的幹部都是個性十足，那些無法避免的犧牲此刻也重重的壓在我肩上。話雖如此，真想給每個併肩作戰的夥伴們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是只有跟燈或者馬克斯這些活潑的孩子們問候一下，好不容易脫離險境的情況下我不想把氣氛搞得太沈重。

簡要宣佈了下注意事項就讓大家各自利用時間。好不容易迎來休息空檔，那位銀髮的德國少女神情嚴肅的向我走來。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不，即使說出口多半都是沒有意義的空話。比方我能理解妳的心情，妳辛苦了。這些話早在得知五班除了眼前的少女以外全軍覆沒時就說過。也許沈浸在過去的是我這個不堪的大人，伊娃早已跨越己身的軟弱，毫不猶豫向命運開戰。我就不主導話題，聽聽她想說什麼也好。

「小町艦長，請問可否佔用你一些時間？」
「沒問題，妳不用這麼客氣。」

老是這麼客氣，也不會多長一塊肉。就在我想隨口調侃時突然驚覺自己怎會有這種念頭？想必是她的語調有種微妙的冷硬感。口吻也不像平時羞怯善感的少女，而很像只對我笑過一次就這麼撒手歸西的金髮青年。回想起來，因為通訊斷了，我並不清楚阿道夫在火星上戰鬥的經過。他是怎麼犧牲的？心中是否有所遺憾？真正想達成的宿願又是什麼。不過比起這些，如果我說我知道唯一的答案，隱藏在寬大領口中破碎卻柔韌的雙唇大概會喃喃的責備我很驕傲。然後我會笑著說聽不清楚，隨即拉低他的領口，直接品嘗那小小的驚呼與依附。

我大概真有點驕傲，特別是在愛著我的人面前。當他掙扎著在親吻間說出不想再於謊言中度過每一日，我就曉得自己根本無法讓他自由。因為阿道夫所要求的是難以達到的境界，人類，哪一天不是活在謊言之中？我就對自己撒了最大的謊，下了最毒的咒，如今才能站立著繼續搏鬥。不知我瞬間游離的思緒是否也被少女銳利的雙眸給讀出來，只見她微微一笑，開了口。

「請把你的手交給我。別擔心，我不會放出電擊。」
「……就是妳放出電擊，也沒有擔心的必要。」
「艦長，你實在很驕傲呢。」
「嘛，我只是確信妳不會擅用得來不易的力量做出無益現狀的舉動。」
「呵呵，請對自己誠實一點。就像不曾隱沒的太陽般繼續照亮前方。」
「……艾娃？」
「除此之外阿道夫先生想對您說『謝謝』，還有『永別了』。」

瞬間少女青春堅毅的臉龐逐漸暈開。她說的那些話……不，是阿道夫想對我說的那些話比真正的雷擊更迅速貫穿了鼓譟的胸口，精準到讓人無路可退。原本總是在我面前顯得有些侷促的金髮青年一直以來是抱著這種心思，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原本就是早該死過一次的人，之所以回到地球就是為了再次做好前往名為火星的命運擂臺，無論是否歷劫歸來，生死不足掛齒。

糢糊了視線的究竟是什麼？不是愛，是懊悔。從未覺得自己處理得好到足以接受他的道謝。如果一切發生在觸手可及的範圍，還真寧願倒在血泊中的是此刻想著有墨鏡在手邊就好了的我。太過不堪，但是我再次活了下來。那些超量的注射與成群結隊的害蟲沒能使我喪命，不知哪來的運氣在危及時刻正好有同伴相助。我只能猜測這是天意，讓我不能揭穿這頹死的心為了陌生的情感一點點復甦，卻又再次從人間被打進了煉獄。我已經沒有機會對著那稍微逗弄一下就會從臉頰紅至後耳根的人傾訴這些思念，甚至再也無法碰觸那微涼的指尖。

這時我突然感到正被少女纖細的手指緊握的雙手手背一陣潮濕，低頭一看對方的淚水也湧了出來。真糟，這個情況絕對足以引起誤會。不過顯然沒人有精力分神來關注我倆。就平常絕對會二話不說就先對我飽以老拳的小蜜也側著腦袋倚在燈的肩膀上假寐。就在分神的一刻，我的耳邊響起了艾娃涼涼的聲音。

「你分心了。我還沒全部說完呢。」
「噢……那麼妳繼續說吧，抵達地球之前還有很長時間。」
「並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而且我也必需儲備體力。不過你的生日就是今天吧？請務必收下這份禮物。」
「哇，我都忘記了。艾娃，拜託別提醒一個大叔他今年幾歲好麼？」
「我不想辦不好事，阿道夫先生也不會高興我弄錯了艦長的生日。」
「好好好……妳別激動，我都明白。謝謝妳的禮物。」
「請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打開。剩下的步驟，請讓禮物告訴您怎麼做。」

總之好不容易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悄悄打開以裝太空食品的紙箱組成的包裝。不得不說這孩子心思挺細密的，順手廢物利用了。內容物是一支玻璃試管。盯著手中的試管看了半天，裡面似乎除了清水之外什麼也沒有。這是一個不錯的玩笑吧？也許在暗示我該平靜看待此刻也不斷增長的年紀。或者是像水一般適應各種艱困的環境，就算是窄小的玻璃試管也不會令人心生困頓。慢著，似乎有點不對勁，艾娃提過接下來的步驟會由禮物來說明，所以這玩意兒……應該會說話吧。

微妙的念頭令我不禁扶額苦笑，會說話的試管？或者會說話的清水。無論哪個都嚇不倒我，我還想著不久後就算與能說話的蟑螂打照面也沒啥好驚訝。不過仔細一想，最好別以為蟑螂不會說話，害蟲之間只需要「啾唧」一個詞就能溝通了，真是太令人無言的「蟑螂語」。別再亂想了，得先讓試管說話才是。

「哪，試管，或者清水。無論如何，麻煩你說說話。」
「小町艦長。請問你真的看不見我嗎？」
「試管裡的小兄弟，我看不見你，自然也看不見你媽。」
「抱歉，這個玩笑很難笑。家母已經過世了。幹部名單上有註明。」
「真對不起，阿道夫……能解釋下為何你看起來像一試管的清水？」
「請容我慢慢說明。以這個形態長時間說明比較困難，所以拜託你協助我。」
「別賣關子了。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隨口問一句，沒想到那支試管竟然開始變熱。似乎能感覺到「內容物」既害羞又有點惱了，真是奇妙的心境。在生日前夕發生這般離奇的靈異事件，那就像我能再次活著離開火星一樣不可思議。

最不可思議的是我想為阿道夫達成他渴望的一切，感謝老天讓我還能跟他說話。就算他是這樣的形態，我也無法捨棄他。就算他無法戰鬥也無妨，我能將他留在身邊，只是說說話也好。把那些過去沒機會說出的話，小心翼翼的擲進這一管清水之中。

「呵呵，答應得真快。我生前特別害怕你這一點。我曾經覺得，如果苦苦要求你賜予我解脫，想必你也會應允。」
「唉……你很想再死一次？就剩一把聲音還這樣煽動我。」
「是艦長不好。你竟然為我流淚……我都看到了，怎能放心的走。」
「……！！原來你還能從紙盒裡透視喔？！」
「並不能。艾娃在想什麼，我在她身旁能感應到。」
「好吧，用不著客氣。你明知我什麼也肯為你做。」
「你討厭……請滴幾滴鮮血進來，這樣我就能支持久一點。」

我毫不猶豫的咬破了尾指，尾指即使破了，對戰鬥不會有太大阻礙。將殷紅的血液滴進試管中，原本我想過會不會出現金髮碧眼的鬼魂，但是並沒出現像阿拉丁神燈中的精靈般有尾巴的魂魄，卻在試管裡緩緩浮現出一條小小的鰻魚。老天，那條鰻魚實在太小了！而且還有點透明的模樣，好像快要消失了。我又滴了些鮮血進去，他居然開始滿足的哼哼著。

「嗯……進來了、艦長的……進來了。」
「太小了呀！！……你怎麼會這麼小的？！」
「討厭……已經、很努力打開了……」
「我說阿道夫……不覺得這對話聽上去大有問題？」
「請問有何不妥？我很努力打開最後的通道讓你的血液流進來。」
「……我投降了，就像你說的全都是我不好。」

不不不，在生日時體會到自己是個會想歪的平凡的男人一點也不有趣。不過他真的很小，是不是多餵點血就會長大啊。但是要讓他長大，可得先換個容器才行。經過考慮，若是在這艘救難船上讓他長大了，看來只有徒增攜帶不便而已。關於會吸血的鰻魚，我憶起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終其一生嘴巴也合不攏的八目鰻。據說八目鰻的電擊也能至人於死地，即使沒有電鰻這麼強勁。

不過如果知道我正想著八目鰻的事情，也許阿道夫會從試管裡跳出來咬人，因為八目鰻實在是有點其貌不揚。好了，把這事放在一邊。雖然有許多問題想問他，但是也很期待他說說變成鰻魚的經歷。該不會是像提恩那時無法恢復原形……好在他看來不那麼難受，還有點如魚得水的模樣。

「對了，艦長。生日快樂～～」
「謝啦。那不重要，麻煩你先講講五班的事……」
「很重要，你再說不重要，就是我也會生氣的。」
「唔，真抱歉……你啊！怎麼讓壽星整晚向你道歉呢？」
「呵呵……艦長大概無論幾歲也會像現在這樣鬧騰著來掩飾害羞。」

如果覺得變成了小動物（吸血小鰻魚）的阿道夫好像比以前是人形時活潑，也無可厚非吧。總之先靜下心來聽他說說經歷的激戰與變化的過程。回到地球後得買一個全新的水族箱。如果把阿道夫跟熱帶魚養在一起，感覺魚缸的生態無法維持平衡。好吧，說穿了我也不想他喝魚的血，不知會不會出問題。只要讓他喝我的血就好了。我瞧著他，露出鼓勵的微笑，希望他早點開始「講故事」。

作為被一條小鰻魚調侃的壽星，我感到這是幾年來收到最棒的禮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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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那麼在此稍微圈一下登陸火星的小夥伴們：
@杂货抽屉  @limo  @-海默-  
@你猜不透窝  @吧啦吧啦  @戍时光陨  @針葉林燭火

本來我也許是想寫一個有點虐的故事啦……
結果很小的鰻魚出場之後完全虐不起來了，既靈異又搞笑XD
至少能看得出之前這兩人就交往得差不多了。各種互相調戲www
如果我說這本來應該是個催淚的故事，你們一定都不會相信吧XDD

親愛的艦長，生日快樂。想說的話太多，簡直不知該怎麼說了。
你直面自己命運的強大以及體恤同伴的溫柔一直令我很憧憬 (笑)
願你從火星平安歸來，是我繼續追這部漫畫最大的動力 (被拍飛)

希望有續篇的小夥伴就留言示愛吧2333
其實這個故事就這麼完結了也不並不會太不完整 (自圓其說)
啊，元首要漏電以示憤怒了XDD 他還有故事沒講完呢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