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海-

國木田第一人稱視角。
一把鈍鈍的奶油刀 (？)
小田田吃著便當， 只覺得素材不夠嚴謹 (咳咳)

以上要素均可接受者，請往下閱讀，十分感謝。


最後一頁 –the last page–

這座天橋的對面空無一物
是顯而易見的事
自指縫間逝去的景物無數
如同你瞳仁裡金色的太陽

斑斕光影染遍全身的日子
踏過了這座天橋
美好側臉染上斜陽的橙紅
在我身邊的你不失為理想


* * *

希望，這兩字經常存在於武裝偵探社成員們的心底。並非以正義之士自居，敝機構常接受以助人為目的的委託，更是維護成員安全優先於任務。待在這裡的確很適合我的脾性。素來勤奮工作的我覺得每回付出心血，都是離己身的「理想」又靠近了一小步。我將筆記本貼在胸前，蹙著眉闔上眼。

爆炸發生得太快，眼前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坍塌傾倒的大樓支離破碎，彷若世界末日的斷崖殘壁。濃煙席捲而上，混濁了被火光灼痛的天空。追兵與一般市民的軀體橫躺遍地，無暇一 一檢查他們是否還有呼吸的我不禁為之扼腕。抬頭望見軍方的搜救直升機在上方盤旋著，但願政府的力量還足以救助一般市民。

殘陽令我忘記了呼吸中上湧的鐵鏽味。那是足以令人吐出朱紅色憎恨的無力感。時間不夠了，不能再浪費一分一秒，我得趕到那傢伙的身邊。太宰那傢伙……平時雖然吊兒啷噹的，在緊要關頭真是異常可靠。

——異常麼。我的搭檔作為港口黑手黨的前幹部，確實異常可靠。

想著想著倒是笑了出來。如果太宰神情緊迫認真算是異常，莫非我早已把他像條海帶隨著人生的浪潮扭擺，這類胡鬧行徑視作正常了？雖然幾乎每天也難免上演對他訓話的戲碼，其實我還挺開心。並非這麼做能帶來任何優越感，只是會令我感到身段如此柔軟的他似乎也期待著熱鬧喧囂卻又消逝於轉眼間的日常。

下面沒路了。幾乎沒有雙腳可以踏的地方，階梯都被炸毀了。我嚥下那些自喉嚨深處上湧的溫熱漿液，一咬牙，拿出手上的筆記本——我的理想啊，此刻依舊存在。但是我將眼見它被犧牲殆盡，用以換取通往太宰治身邊的道路。

「『獨步吟客』——將這十張紙化作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眼前出現一條成年男子難以通行的窄路，我甘之如飴的墊起腳尖快速行過。在我的人生中初次竭盡全力也要抵達太宰身邊。只要能把手上的「密碼」交給他，我相信這個男人能夠改變眼前的慘狀。如同他倚靠我，將我視作真正的搭檔。畢竟以「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的自殺」作為人生信條的太宰，未曾真正敗給絕望。如果他已經承認失敗，就不會來到救人的一方。

——哪，太宰。等著我。按照臨時預定，三十分鐘內可到達你身邊。

即便是此刻的我也能相信，自己一定能抵達人生的終點。我不想示弱，但是必需做最壞的打算。我扯開領結，深深吸入一口空氣，直至肺臟底部，再讓它流經四肢百骸。習武之人都明白如何以內力壓抑傷處，即使那的確會促使內出血加劇，但是能加速行動。

還剩下九十頁，其中有四十五頁都寫滿了可以作為實戰武器或道具的項目。必要時也可以更改或撕下來。另外四十四頁是空白的。我原本預計能填上許多重要的項目，為了保護緊緊揣在懷裡的一切，還得親手填上許多項目才是。我掙扎著，費盡力氣只想張開雙臂擁抱有你在的世界——太宰，這會引你發笑吧？雖然我說過不想看見任何人在眼前死去，早已看盡死亡的你想必會將之視作笑談。儘管如此，第一百頁早已寫好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

隔壁的商業辦公大樓受到爆炸波及，整個傾斜在我的目標建築物之上。水塔被炸毀後倒灌至地下室，滿目瘡痍的室內遍地汪洋。如此嚴重的態勢下看來是容不得徒步涉水。得消耗六頁造出過「河」的工具。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壓縮包裝組合式橡皮艇 part1」、「同前項 part2」、「同前項 part3」、「組合式划槳 part1」、「同前項 part2」以及「迷你型像皮艇充氣工具」。

好在有溯溪而上的野釣經驗，我對這類渡河工具還挺熟悉的。回程裡太宰照樣能使用這艘橡皮艇。怕痛又不想花力氣的他懶洋洋的撩撥著水面，然後左顧右盼，注意著有沒有路過的美人可以陪他一起殉情，就這樣不必划到岸邊也好。我幾乎能憑空想像出那對半開半閉的棕眼在廢墟與汪洋間顯得有些茫然，捲翹的睫毛下眼波流轉。許多時候我的搭檔就像睡在天橋上的流浪漢般心不在焉，留下一張語意不明的紙條給我，就跑得不見人影。

但是那天我們一起去採購偵探社所需的日用品 (例如：亂步先生愛用的彈珠汽水，太宰平時喝慣的紅茶茶葉等等)，當我們登上那座走過無數次的天橋時，拎著裝有茶葉與手工餅乾的紙袋的他沐浴在夕陽裡，看上去神情愉悅，一路上不斷輕哼著一首挺耳熟的曲子。到達天橋的頂端後他面向著我，握上去纖巧而剛韌的脊骨頂著橋邊的護欄，唇角微揚，以歌唱般的聲調呢喃：「葬身於車流中是很慘烈的死法，有違我個人的原則。但是在國木田君金色的凝視下死去的話，雖然比不上與美女一起殉情，倒也挺羅曼蒂克的呢。」

當時我凝視著在陽光的愛撫下身影斑斕的黑髮青年，那隨風飄揚的髮絲與翻飛的衣角形成了絕妙景緻，彷彿下一刻他就會離我而去，溶入佈滿彩霞的金紅雲海。我還記得衝動之下自己做了什麼——我吻了他。

太宰以囤積在內心的蕭瑟寂寞與甜蜜死亡誘惑我，我也應允了他那華麗的邀約。假若人生這部小說從來不會按照計劃表來寫，國木田獨步此刻有了進一步體認。棕髮青年鬼使神差的放下購物袋，上前揪住自家搭檔纖塵不染的雪白衣領。有如以第三視角觀看著難以自制的雄獸，我堵上那在盛夏中仍帶點涼意的薄唇。滋味清甜的令人沈醉。然後從牙縫裡擠出連自己也感到陌生的沈鬱聲調：「再胡鬧下去，我會徹底停止你的呼吸。」

因為接吻而顯得雙唇紅潤濡濕的他愣了一秒，美麗的棕眼亮了起來。隨後在烈日與塵囂之中情人再度含住了我的雙唇。求血若渴的吮吻考驗著我的理智，不得不按住那看似單薄的雙肩將他推開。突來的舉動似乎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太宰優美的唇形上還沾染著我的銀絲，卻凝聚了一個滿足而令人心碎的微笑。

他像平時一樣笑彎了雙眼，喊我的名字。隨即習慣性的以食指點著面頰與嘴唇，故作撒嬌的姿態。我搖搖頭，無論他現在說出多麼欠揍的話來，我都會想要一口吞掉他。我不記得怎麼跟他一起回到偵探社了。只記得他那如雲朵般虛幻柔軟，無比溫存的微笑。

回憶就到這裡為止。我並未急著說出告白的語句。認為自己一直都會待在笑語如花的黑髮青年身邊，可以將表白之事稍作推遲，靜待良機。然而，並沒有我所認知的良機。划著槳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太宰那傢伙該不會……可惡，別再胡思亂想了。那傢伙哪有這麼脆弱，他一定會堅守在崗位上等我。

我掉轉船頭，試圖在建料殘骸與積水裡一次次尋找自己唯一的搭檔。障礙物過多的環境之下能見度非常有限，我皺著眉寫下了兩頁「LED太陽能提燈」與「3號電池一組」。組裝好提燈之後，突然感到喉頭一甜，體內僅剩的生命力就從嘴角溢了出來。不行，還不是能休息的時候……感到眼前發黑的我咬緊牙關寫下了「酚磺乙胺 (止血劑)」，然後在LED提燈下施行了自我靜脈注射。

只是治標。酚磺乙胺的止血效力很強，可以維持四到六小時。但是我與太宰約定好的時間是三十分鐘，我不能讓他等那麼久。身體狀況稍微穩定下來之後我又划得遠點，轉了兩圈，手中提燈銀白的光芒終於照出了令人熟悉的身影——我唯一的搭檔太宰治正抱著雙腿蜷縮在一片完整且巨大的磁磚上，臉色有點蒼白，身上似乎沒有外傷。我很快的注意到他的膝上擺著這次事件裡引起三方列強搶奪的機密光碟與筆電。真不愧是太宰，看來我也得服輸。

「太宰！！你沒事吧？」
「稍微吸入了一點催淚瓦斯……不打緊。國木田君，你受傷了？」

小心翼翼的將橡皮艇駛向我的搭檔，才對他伸出手，馬上被他發現了異狀。也許是我的模樣看起來既狼狽又骯髒吧。就算在光線不好的地方，身上創口的血腥味也逃不過太宰那靈敏的鼻子。難免會令人聯想到他的前一份職業。

好吧，我曉得我看來鐵定是一團糟，完全不及平時精神爽利又有效率的模樣。但是眼前的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那對平時柔光水亮的棕眼看上去霧濛濛，鼻頭與眼角皆是像被欺負的小朋友一樣紅通通。然而他的面色卻與那些過敏發紅的部位呈反比，就像筆記紙一般。想來那些催淚瓦斯是讓他吐過了。

回想一下，真是從來沒看過太宰這麼沒有餘裕的模樣。我忍不住伸手揉揉他那頭蓬亂的黑髮，幫他把蓋住眼睛的髮絲往臉頰兩側撥開。他怔了一下，隨即恢復平時那種令人無法解讀的笑容。然後緊盯著我的兩眼。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回答他的話。

「你平安就好，我這點傷不礙事。」美麗的棕眼審視著我，而我對他撒謊了。

事實上在奪得密碼的過程裡我中過兩槍，一槍靠近胃部，另一槍則在肩上。但是吐血反應則與這兩槍無關，那是託中原中也的鋼拳之福。被擊中的那一刻可真是五臟六腑都在翻絞，但是他擊中我之後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抱住小個子幹部簡直像是打進我胃裡的那隻手臂，狠命將他掀翻在地。然後奪了密碼就往外衝。

當然，奪門而出之前我送了他兩顆閃光彈。他即使使用了異能力也是睜不開眼，根本找不到我在哪裡。跑出去之後一路上都在躲避爆炸，受了傷，還能划著橡皮艇找到我家搭檔也算是奇蹟。雖然我們一開始就有約好在這裡會合。

「說謊。你受到中也熱情的問候了吧？這鮮血分明是從內臟流出來的，得馬上連絡與謝野醫生。」太宰蒼白的臉孔與泛紅的眼角令人不忍，但在危急時他的行動依舊冷靜如常，我總算感到有些鬆懈下來。甚至想對他說聲我回來了。

但是我只能選擇忽略他的話，因為我的任務還沒有結束。而且我有預感，如果現在停下來休息，那我就無法結束這一切。原本消耗的十張紙也沒有意義了。所以我隱忍著痛楚，儘量以平時的聲調開口。

「光碟的密碼是『the last page』，全部小寫，中間沒有空格。早點輸入。然後發個訊息給社長報平安。對了，還有這個……『獨步吟客』——將這兩張紙化為TWININGS的熱伯爵紅茶配上珍珠骨瓷茶具組。」我憑空變出了兩杯熱紅茶。
「國木田君……你？」太宰果然表現得十分訝異，看來我省吃儉用的形象在他心裡是根深蒂固。
「嘛，今天欣賞了許多平時難以見到的你的表情。就當是我請客吧。我實在不習慣見到你蒼白一張臉，身上還冷到打顫的樣子。」我故作自然的捧起熱紅茶啜了一小口，現在喝什麼都帶了點鐵鏽味。

看到我先喝起茶來，太宰飛快的鍵入密碼，然後努力維持著平時淡然的模樣也跟著喝起了紅茶。熱茶使他的氣色稍微恢有恢復，捧著骨瓷杯的指尖也染上淡淡的櫻花色。真心好看。我還想再牽牽他的手，在他找藉口偷懶時責備他幾句。在他看到某一處中意的懸梁地點或適合「入水」的河川時把他揍醒，可惜我現在幾乎沒有將他就地正法的力氣。

還剩下三十三頁未使用的筆記紙。真的想不出要寫些什麼，但是總得預留一些，也許在我永遠闔上雙眼前還會用到止血劑。

啊啊，太宰漸有血色的臉龐在我眼中竟是如此清麗不可方物。方才他居然以那似雪的指尖沾了我嘴角流出的鮮血，舔了一口。隨即以慍怒的銳利眼神瞪視著我。這傢伙也是頭不折不扣的野獸，嘗了我的血就曉得傷處靠近胃部。那責難著我的雙瞳無比清澈，簡直不該出現在一名混過黑幫的成年男子臉上。

說句實話，作為一名眾人眼中的道德家很辛苦。此時此刻，我想請太宰容許作為他的搭檔的我能有一些小偏差。我攬過他的腦袋，吻在那已是溫熱柔軟，充滿茶香的雙唇上。他任由我這麼做，並未回應，只是默許。沒多久，他在我的親吻下開始喘息，細碎的呻吟由唇角開始，止不住的溢了出來。我發現他在哭，晶亮的淚珠沿著下垂的眼角滑落至我的心口。

「對不起，我不該趁人之危。」我說。心頭充滿難解的快意與自責。
「與謝野醫生很快就到。你再等一下，別那麼心急……」他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別哭了。」我捏住他的下頷，再度親吻起來。

哪，太宰治。我很高興能與你邂逅。雖然你帶給我的煩惱與初戀雷同，我終究無法釐清對你的情與欲，甚至在這個非常時刻還感到一股熱流向下腹集中。活著，真是令人難以預料，我所有的計劃表早就被你打亂，亂到不能再亂了。

可是我初次覺得在我的唇齒間無聲哭泣的你是那麼可愛，那麼令人不捨。好像我生來就是個總會惹你傷心的混帳。因為我可以為你變出其他東西，卻不能延長自己的壽命，長久陪伴在你身邊。

「國木田君……你也要離開我？像那個人一樣。最終，留下我一人。」
「我會轉告給『那個人』……現在，我真有點累了。眼睛、也不好使，讓我……枕在你膝上吧。阿治。」
「……！！不可以，你不能閉上眼睛。」
「阿治，拿好……我的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也就是第一百頁……」

啊啊……我初次喊他的名字。可嘆的是這麼美好的三個音節也帶著濃郁的鐵鏽味，飽含著血泡。情人溫熱的淚濡濕了我的眉眼與胸腹，耳邊也聽到他的嗚咽，我居然讓這個早已不想活下去的輕浮男子哭成了淚人兒。

這確實對他很殘忍，也只有我能這麼做。並非「留下他一人」，而是讓他擁有活下去的自覺。每個人到頭來都只能靠自己的手了結一切。


「你的最後一頁，是不是描繪了心中的理想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阿治已經不再哭泣。早已看不清他神情的我拿出最後的氣力搖頭否認。耳邊聽到書頁被指尖翻動的「沙沙」聲，隨後是情人的嘆息聲。

「獨步君。你好詐啊。寫著這樣的東西……我真是求死不能。放心吧，我會活下去，直到不再有無辜之人在我面前死去。」

話音方落。我曉得他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
上面並沒有寫些激勵人心的格言，只是一直無對他法說出口的兩句話。

“太宰治，我愛你。你也是我的「理想」。
活到對整個世界厭膩了，再笑著來見我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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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其實我並不想給國太這個西皮插刀 (天音：誰信啊= =)
好像大家都覺得國太就是高糖度的西皮，真的很開心：）

昨晚突然想到了《最後一頁》這個標題。一整個很雞血……
於是想到了國木田的筆記本，如果把頁數都用盡，只剩下最後一頁。
這個故事就這麼呼之欲出了，不寫完實在對不起自己 (頂鍋蓋逃走中)

寫了五千兩百字才發出這個便當，但認為本文也是以甜為基調的說。
抱歉……可能我的口味有點不太一樣吧 (笑)

最後想說說細部設定：
1、本文將國木田的筆記本設定為一百頁，因為在原作漫畫裡曾有標示出第八十九頁是「震撼彈」。
2、原本真的想讓國木田用完所有頁數，但是寫著寫著，頁數愈來愈少時，就覺得虐到了自己Orz 於是沒能全部用完。
3、讓國木田用筆記本變出熱紅茶這一幕是特別想寫的，其他還有膝枕跟「阿治」這些場面也是很想寫的，是的，明明都是甜要素啊 (被拍飛)
4、最後想說說國太醬去買東西時會走過的天橋。也許有人猜出來了，是參考了《人間失格》的這句「我在火車站的天橋爬上爬下。」
5、跳進車流裡自殺的脅迫，與阻止自殺的接吻也是很想寫的橋段。其實故事如果停在那兒就好了。多好啊T T (自己也這麼想)
6、本回的標題與正篇開始前的小詩都是出自敝人之手。難得沒有引用歌曲的標題與歌詞，我覺得這是「真愛的預感」 (掩面奔)

謝謝所有看到這裡的同好們。
有被虐到的話很抱歉> < 以後寫國太，必定會再發糖的說：）

那麼，下次再見了。(雞血也要省著點用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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