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海-

晚風徐徐令人感到十分舒暢。黑髮碧眼的少年閤眼側躺在上舖卻無法入眠。今天他那活潑伶俐的紅髮室友又申請了外宿，一週幾乎有六天都不回宿社過夜，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重要？雖然很想知道，卻問不出口。每當自己試探性問對方是否要出門慢跑，就會看到那欲言又止的晶亮紅眸裡浮起帶著歉意的淺笑，手上捏著的外宿單無言的說明了「今天不回家」。

宗介其實沒有凜在身邊也睡得著，而且對方沒在課堂上遲到早退，也有好好完成游泳社社長的責任。只是晚上沒回來睡這點事，如果他不想說出原因，又有什麼必要非問不可？想到此不禁悶笑幾聲。原本打算起身沖杯對骨骼與入睡都有幫助的熱牛奶，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不熟悉的名字在螢幕上閃爍跳動著，昏暗的宿社裡連自己的心跳聲都顯得太過清晰。
 
「橘，沒想到你真的打來了。」
「山崎同學，我們約好的。我可不希望被你當作言而無信之人，不過時間真有點晚了……那麼，先向你說明一下本週發生的兩大事件。」

被那一本正經卻不失溫和的語氣拂過耳畔，宗介眼前浮現了對方那幾乎與自己一般高的修長身影。他並沒有與這把聲音的主人多麼熟識，與其交談的次數也能以五根手指計算出來。可是「山崎同學」持有「橘」的手機號碼，而對方亦同。那回在凜的生日派對上他倆一起幫忙分配小餅乾而稍微有了交集。大約還是注意著在不遠處耳鬢廝磨的壽星與他的戀人，那在分配甜食時小幅度晃動著的溫潤指尖竟然碰著了自己手中的梅子酒，就這麼灑了兩人一身帶著酒味的甜飲料。

雖然真琴感到過意不去，但是宗介倒沒怎麼介意。因為他也忍不住瞥了壽星與他的戀人幾眼，想裝作不在意實在太虛偽了。即使不再向凜索求些什麼，那總是突然展露笑容而讓面孔亮起來的紅髮少年依舊不肯離開自己的心扉，神色自若跨出計算好的每一步，彷彿墊著腳的貓兒在心頭起舞，令他為之著迷且忐忑不已。

是的，為了愛與欲望忐忑不已。

黑髮碧眼的少年嘆了口氣，想想不要說淡忘了，初戀果然沒那麼容易磨滅。當時一口回絕棕髮的老好人提出要將他的衣物送洗的提案，轉而要求得知連絡方式，結果居然演變成兩人正式交換了電話號碼，還約定要每週連絡一次，告訴對方自己本週的遭遇中最重要的兩件事。

是的，依舊為了愛與欲望而苦，但不妨也玩點別的遊戲。

「山崎同學……你有在聽嗎？本週橘的事件簿裡最重大的兩件事，第一件是我決定畢業後要到東京讀大學。第二件事是遙變成了一條魚。」
「……遠赴東京求學壓力挺大的吧。橘，你還好嗎？」
「耶？我很好啊……你不相信我的話對吧，遙真的變成了一條魚。」
「……好吧，七瀨究竟變成了什麼魚？」
「青花魚……。相信我啦！現在是凜經常在照顧他，所以每週要申請好幾次外宿，估計凜還沒有主動告訴你？」
「沒。我們也不是對方肚裡的蛔蟲，不會曉得彼此所有的事。橘，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可愛的童話消息。」
「……果然還是不肯相信我？你也交外宿單吧，下週連絡後帶你去看遙魚。」
「呵呵……時間不早了，下次換我打給你。」
「好的。晚安，山崎同學。」
「作個好夢吧，橘。」

切斷通話後，宗介覺得一時心血來潮的遊戲開始變得有趣起來。無論凜的心上人變成了什麼魚，這點事顯然並沒有礙著他想進一步與真琴互動的興致。


* * *

遙魚從紅水桶裡探出頭來望著其飼主的側臉，發覺那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好些年沒見過了。蒼白月色穿過透明天井輕撫滿池碧波粼粼，如此情景倒映在戀人那對紅色瞳孔裡彷彿一切都沐浴著朦朧火光。他想起自從升上高中以來與凜面對面的時間幾乎都沒能細看彼此，以及對方總是態度張狂，竭盡所能表達出對以往不再留戀，任由敵意與哀傷席捲了原本笑盈盈的眸子。

是的，至今依舊被那對眼角略顯上吊的紅眼深深佔據整個心房。就算化成了魚身亦無法掩蔽隨著冰冷血液循環全身的情感。遙魚對於此事並不感到氣惱，卻也不想立即向凜全盤托出。他僅是淡淡的表示要跳進泳池裡去，沒想到這句話卻讓提著水桶的少年微微地變了臉色。

「喂！現在還不能進去……聽話。在這個桶裡待一會兒，我去拿點必需品。無需著急啊，反正今晚這個泳池跟我都是屬於你的。」
『凜同學……你這可是公器私用喔。不過還有點浪漫，我就等你吧。』


紅著臉離開的飼主沒多久就拿著一個大大的透明塑膠袋回來了。當遙魚發覺自己要被裝進塑膠時不禁有點兒生氣，那該死的塑膠袋可不像泳褲一樣是必需品啊！不過他並未扭動身子反抗，只是冷冷的隨著腹下溫暖的掌心讓身子隨水一同滑進塑膠袋裡。凜顯然沒發覺手中的魚兒在溫順配合的同時冷冰冰地不發一語，他的雙頰與手心都因為遙之前的話語還熱辣辣的燙著。

直到瞥見對方拿起給罐裝氧氣準備往袋內充氣，遙魚一對帶著銀圈的黑瞳孔彷彿結霜般。他再也無法保持沈默，胸鰭一掃，讓袋內的水差點沒濺到凜的眼裡。

『松岡凜！！我七瀨遙沒有非得在大的地方游泳不可……！！要是這麼怕弄髒學校的公物，就別搞什麼神秘了。』
「遙？！……不是這樣，是水溫的問題啊。我買了本熱帶魚飼養法，上面說將魚搬到不同的水族箱時，得先連魚帶原本水箱的水裝成一袋放進新的地方適應溫度……你真的生氣了？我覺得遙很乾淨，變成魚了還是如此清麗可人～～」
『……我說凜啊，你覺得青花魚是熱帶魚嘛？』
「我知道青花魚並非觀賞魚而是屬於食用魚，但他也不是寒帶魚啊。好了，乖乖地讓我把氧氣灌進去，等會我帶你下去池裡。」

腦內傳來遙魚的語氣軟了下來令紅髮少年感到放心許多，他一邊往袋裡充氣一邊看準時機在遙魚的溼潤的嘴上偷了個吻。這回吻起來感覺像魚了，雖然冰冷卻也能感覺到原本屬於遙的那股清香。其實凜的心裡也有點疙瘩，除了怕以後不敢吃任何青花魚製品，他一直也沒問過遙變成魚後不變回來的理由。之前有過機會，但是也被兩人間一陣無法自拔的熱吻給帶過了。

不過他並不討厭遙變成魚的模樣——入夜後月光逐漸被烏雲掩去，點點星光竟透過塑膠袋反射在遙那銀光閃耀的魚身上，體側的斑紋與金黃的尾鰭都是如此的美麗。浮在水面上的凜採取仰泳的姿態，四肢放鬆的他與乘著遙魚的袋子輕飄飄的一同滑行於水中的星空。

在大塑膠袋中的遙魚擺動著尾旗卻因為可活動的空間有些受限而無法自由前進，但看到哼著小調飄過身旁的凜露出輕鬆愉快的模樣，莫名感到心中一動。能與這個人一起游泳多麼美好，甚至會使自己為了能與眼前的人一起感受水，做出對於身邊的同伴而言有點殘酷的抉擇。

——想跟凜一起游泳。


遙這麼想著時發覺身子騰空了，在他瞪大的魚眼裡瞧見了凜耀眼到近乎炙人的笑容。如果說真琴那瞇著眼的微笑很溫暖而令人安心，像凜這樣宛如向日葵綻放般燦爛的笑靨真是令他有如小魚亂撞，只能呆望著對方那潔白尖銳的鯊魚牙。

在戀人輕柔指尖的幫助下除去了身上的束縛，遙開始擺動魚尾與凜一起遨遊。順便開著玩笑說要放下浮標隔出泳道線來場比試，對方則依舊維持仰泳的姿態應了句不會以人身和青花魚那流線型的優雅體態競爭，令遙怔了會兒後使勁躍出水面，跟著「啪噠」一聲準確降落在不想跟他比賽的紅髮少年肚子上。

「哇！好冰啊～～遙，快點下來啦。」
『……不要。』
「又怎麼了？……噢，我沒辦法變成魚跟你比賽啦。不過如果你變回來了，隨時都能再分勝負，互相砥礪嘍。」
『真會說呢。凜凜是真的打算養變成魚的我一輩子？』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現在這樣的接觸，遙也不討厭吧？你變得如此嬌小還窩在我身上，倚靠我的餵食而活，少年松岡凜的心臟快要挺不住了。」
『少貧嘴，剛才還叫我下去呢。真那麼喜歡的話，凜，咬我看看……』

眼前通體透亮的遙魚聲調愉悅的發來了挑（邀）戰（請），紅髮少年不禁給激的嚥了口唾液。大約半小時前才想著以後搞不好不敢吃青花魚料理，沒想到這麼快就得來個「遙魚三吃」的方式來表達心意？！

喜食肉類多過海產的飼主僅僅掙扎了一秒，就選擇咬上去。不過就算他的水性再好也沒法像隻海獺那般將肚皮上的遙魚送到嘴邊，只好坐在池邊加上雙手捧起滑溜的魚體，將尖銳的門牙給湊上去。

被鯊魚牙刮破的側腹微微滲出血來，熟悉的痛感令遙魚不禁喘了一口氣。掐指可數，以往兩人為數不多的親密時光裡自己身上總會留下幾道口子，因為這口討厭的尖牙是如此危險的誘惑。但這也是凜在自己身旁的證據，化成魚身的黑髮少年突然覺得如果變回人身亦是同樣的情況，也許對方還會更粗暴一點。


「遙……你最好能夠搞定。」
『嗚……？！』

就在遙魚聽到其飼主有點壓抑感的聲調傳來，突然感到腹部一熱，那溫暖柔軟的觸感顯然是凜的舌尖觸及了他的傷口。傷處被舔舐的刺激令他不由自主的擺動尾巴掙扎著，才動了三兩下卻發覺連尾巴也被對方給捏住了。

鑲著銀邊的黑亮魚眼裡映出了被血染江的薄唇，遙魚很想回吻一下凜那微張的雙唇，但就現在他而言很難辦到。就在他想著還有最後的辦法能全身而退時，那磨人的溫暖觸感又覆上了傷口，令他再度喘了起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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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開始增加了一些宗真的戲份，完全是私心 (笑)
想想這篇文可能還會連載一段時間，於是凜遙之外，也試著寫了宗真。
有努力把真琴寫得可愛一點，不過下一章他會做出令大家嚇一跳的舉動。

(估計以前在貼吧看過這篇文的LO友都開始偷笑了www)
關於這篇文，最初只是想寫凜遙，結果有了宗真與其他元素。
感覺是個不錯的磨練機會呢 (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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